一炉火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一炉火充满温馨浓情
孙儿多么怜惜外婆经历的风雨沧桑！
……
如今孙儿已远行。虽有百艘船的烟气，
百户人家的炉火，百方的欢乐，
但依然时刻不忘提醒：
——今朝清晨，外婆生火了吗？……

诗人邦越的诗作《炉火》中的这些诗句，被阮玉霞（Nguyễn Ngọc Hà）女士的长女——18岁的陶梅玲，工整地抄写在白纸上。那微微倾斜的字迹，勾勒出外婆正在生火、孙儿依偎在旁的画面，让纸张也仿佛带着一个极具越南风情空间的暖意。

霞女士说，每次看到女儿把越南文写得这么漂亮，她整天都感到心里暖暖的。随即她轻声笑道：“我坚持给孩子保留越南语，是因为……其实我的捷克语和英语并没有好到能解释所有事情的程度。想要说给孩子听并让她们理解，只有用越南语才行。”

于是，出于一位母亲最真实的需求——用自己最完整的语言与孩子交流——她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阮玉霞女士母女四人

霞女士讲述道，2003年，她被一位叔叔——一位在捷克学习和工作多年的博士——接去留学。十年后，当大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决定定居在首都布拉格（Praha），那里汇聚了最好的学校和庞大的越南人社区。

她家住在布拉格市中心，那是一个繁华且多元文化的区域。她开了一家专营越南美食的餐厅，供应河粉（Phở）、春卷（Nem）、南部牛肉米线（Bún bò Nam Bộ）等。这份工作让她每天都能接触到越南同胞，使得越南语成为了她所有时间里的默认语言。

霞女士没有以传统方式参加社团，而是积极活跃在网络社区，特别是拥有超过7.1万名成员的“捷克母婴会”群组。在那里，她与会员们一起分享经验，帮助同胞，尤其是妇女和儿童。任何人在工作、学习、证件办理或生活中遇到困难，都可以到群组里求助。

“让我与捷克的越南人社区紧密相连的，大概就是因为每天都能说越南语吧，”她说道。

（陶梅玲，阮玉霞女士的大女儿，以及她用越南语抄写的诗篇）

霞女士的三个孩子——18岁的梅玲（Mai Linh）、14岁的渊玲（Uyên Linh）和10岁的日玲（Nhật Linh）都在多国籍的环境中学习，同学来自越南、中国、乌克兰、美国、英国等地。家庭语言也随着阶段而变化：小时候在家说越南语，在学校说捷克语；长大一点后，三姐妹之间用英语交流。但对妈妈，她们永远只说越南语。

霞女士解释道：“我的捷克语和英语水平没有高到能给孩子们详尽解释所有问题的程度。而且如果孩子们能说好越南语，以后的就业机会也会非常广阔，因为在捷克的越南人社区非常强大。”

（陶渊玲，阮玉霞女士的二女儿，5岁时在说越南语。）

没有教案，也没有固定的课堂，霞女士通过每天的交谈和发信息来教孩子越南语。孩子们不懂的词，她就用捷克语或英语解释，有时还需要借助智能手机查询。

她的孩子们越南语说得很好，但“写字不带声调符号，阅读还比较慢”。她坦言从未系统地教过孩子听说读写，因为担心孩子小时候会语言混淆，等她们长大了自己又太忙。“也许今年夏天我会让孩子们去上一门越南语读写课程，”她计划道。

（阮玉霞女士与孩子们在出游途中。）

有时孩子们说越南语会变少，特别是在上学期间或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霞女士不催促强迫，只是坚持在任何可能的时候用越南语交谈。当梅玲参加高中毕业考试，需要阅读大量古典文学作品时，小姑娘常向妈妈询问深层含义，霞女士便用越南语讲解，让女儿自己转换成捷克语。

在她看来，最大的困难是缺乏实践环境。许多在捷克的越南家庭因为忙碌，导致孩子不会说越南语，无法与祖父母交流。霞女士感到幸运的是，她的孩子们依然喜欢越南音乐，特别是歌手山松 M-TP，喜欢越南菜，喜欢回越南，并且每天都会抱着妈妈用越南语说“我爱妈妈”。

（阮玉霞女士朋友的子孙们在捷克唱越南歌。）

对霞女士而言，越南语离不开饮食文化。“只要越南语还在，饮食文化还在，孩子们就永远不会忘本，”她说道。

玲家三姐妹都迷上了炸豆腐配虾酱米线、各类红烧菜肴、河粉米线、春卷等，并且喜欢自己动手做越南菜。两个姐姐还像以前的越南女孩一样喜欢编织、刺绣和缝纫。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时，当时13岁的梅玲自己缝制口罩送给邻居和朋友，并放在校门口供人取用。“这孩子每10分钟就能缝好一个，”霞女士回忆道。

（陶梅玲，阮玉霞女士的大女儿，正在缝制口罩赠送给邻居和朋友。）

霞女士坚信，一碗热腾腾的河粉、一锅红烧鱼或一顿晚餐，有时比任何课程都能更强有力地留住越南语。当孩子们能说越南语时，她们与祖父母、亲戚的联系会更紧密，不会被排除在自己家庭的故事之外。

霞女士认为，家庭依然是为孩子保留越南语最重要的环境：“一个家庭中，只要父亲或母亲，或者父母双方都是越南人，就没有理由让孩子不会说越南语。”社区环境则起到辅助作用，帮助孩子有条件进行更多的交流和实践。在捷克的越南人众多且居住集中，因此线上线下的越南语课程组织得非常丰富，帮助孩子们全面发展听、说、读、写四项技能。

（充满传统风味的饭菜帮助孩子们保持越南家庭的家风。）

自2013年起，捷克共和国政府正式承认越南人群体为该国的少数民族。许多支持投资、经商、生活和学习的政策得到了扩展；诸如国庆节在布拉格市中心广场举行的升越南国旗仪式、外交博览会、美食博览会等文化活动，成为了强力推广越南文化的契机。

据霞女士观察，捷克人温和、热情，并且对越南文化越来越持开放态度。越南人勤劳、守法、关心子女，因此被视为好朋友、好邻居。越南餐厅如此密集，以至于“西方人对鱼露上瘾”已不再是一句玩笑话。

霞女士的三个孩子在萨帕（Sapa）商业中心——“布拉格心中的一个河内角落”上补习班。在那里，她们可以练习越南语，结识越南朋友，并参加生日会、婚礼、越南聚餐等社区活动。

未来，霞女士想把孩子的越南语读写教得更好，并希望与社区一起组织更多活动，让孩子们唱歌、读诗，因为韵律是让孩子们爱上越南语的最快途径。

（阮玉霞女士的孩子们在捷克布拉格萨帕商业中心享用越南烤番鸭米线。）